手上的工作剛剛松懈,手機突然響起?!拔?,小紅,還記得我嗎?我是小顧,郵遞員小顧。”其實我一接,就聽出何許人也了,因為“小顧”聲音中有一點特殊的啞音。這個久違的聲音讓我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。
我和小顧的友誼要從童年說起。她是分管我家區域的郵遞員,我認識她時好像才七八歲。那時我家住在一個只有兩排三層樓房、四個門號的中型院子里。院子中間的路面是紅色的石磚鋪成的,院子的圍墻是高高籬笆墻,籬笆墻下是散發著泥土香味的泥巴路。我家的窗前是整齊的冬青樹修剪而成的矮柵欄,圍成了我家的小園子。園子里栽著梨樹、蘋果樹、椿芽樹、銀杏樹,還有大大的美人蕉,我家后面是成片的無花果樹和夾竹桃樹,那里是我們經常捉蟲喂雞的地方。
我家的院子有個名稱,叫知識分子大樓。因為這個院子里住的大部分人家是海軍的專業技術人員,有高級工程師、有海軍上海醫院的許多科主任,他們有著良好的教育背景和文化素養,因此我們院子有許多與其他部隊大院不同之處:清凈、謙遜、和睦、講禮節、懂禮貌。人與人之間總是很客氣、儒雅,鄰里關系非常融洽。
小顧是一位個頭矮小、機敏靈活、為人熱情、做事麻利的郵遞員。她扎著兩根小辮子,紅紅的臉蛋,機靈的雙眸,騎著一輛女式郵綠色自行車,車把前掛著一個帆布大袋子,里面放著各種的報刊和書信,每天兩次來院子里送報和信。每當她的自行車鈴聲從院外飄來,大人們、孩子們,在家的、院子里的都會不約而同地朝著院子大門望去,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期盼和微笑,就像迎接盼望已久從遠方歸來的親人。那種親切、那種舒心、那種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,遮也遮不住,藏也藏不了。我家對門的小哥哥奶聲奶氣地立下誓言:“我長大了一定要當郵遞員,大家都在歡迎我,多光彩、多神氣呀?!?/p>
我家是3號樓,離院子大門最近,鈴聲一響,我會飛快地跑到樓門口,等著小顧先來我家的門洞送報信。奶奶總是在我后面叫著:給小顧拿個饅頭。奶奶對小顧特好,覺得她小小年紀天天在外面風吹雨打地騎車,太辛苦了。下午來院子送信,一定要送上點吃的給她,“這時候該餓了”,奶奶總是嘮叨著。別說是小顧了,奶奶對所有天下窮苦人,都給予無限的同情,只要有拾荒的人走到我家樓口,奶奶一定會從家里端出一碗飯或是一個饅頭來送給人家,還不忘放上幾根咸菜。小顧從此和我家結下了不解的情緣。
當我二十歲時,從外地回到上海,有一天去郵局辦事,突然發現小顧坐在柜臺里面,她興奮地叫著我的小名,我也驚奇極了。我們的友誼又接上了。我是集郵愛好者,她成了我的堅強后盾。當時集到一些好郵票是要靠走關系的,我常沾沾自喜地慶幸自己遇上了小顧,有時還會炫耀一下我是有“路子”的。我們友誼一路走來,她家需要幫助,我也盡力幫助她,我們就這樣一直彼此不忘地相互記掛著對方。